漫议苏轼“水调歌头”的世译(节录) 阅读:3710回复:0
-- 卢纪新 --
苏轼(1036—1101),宋朝著名诗人,其作品雄杰奔放,舒卷自如,是中国古典诗词中“豪放派”的代表。 苏轼咏月所作的《水调歌头》,是文学史上极负盛誉的一首词,千百年来为人们所喜爱: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苏轼是一位文学大师,水调歌头是一个格律严谨的词牌。以这样一位文学大师用这样一个格律严谨的词牌写出的作品,要将其译成世界语,其难度是很大的。但中国的世界语者们没有知难而退,而是迎难而上,进行着孜孜不倦的努力。在《中国报道》上曾登有李士俊所译的《水调歌头》: “Ja kiam la plenluna ekapero?” Kun glaso mi demandas al ĉielo. “En kiu jar’, laŭ paradiza kalendro, Ĉi-nokte estas la ĉielkastelo?” Mi volus nun reveni tien per la vento, Sed timas, ke en la palaco de fabelo En alt’ neelteneblas frostturmento. Do mi ekdancas kun la ombro svelta, Kvazaŭ mi estus jam ne sur la tero. Prilumas ĝi verandon Kaj silkan pordkurtenon, Rigardas maldormanton. Ĝi devu senti ne ĉagrenon. Sed kial dum foresto rondas ĝi en pleno? Al homoj normas disiĝtrist’ kaj revidĝojo, Al lun’ ŝanĝiĝo de la fazoj kaj l’ vetero. Do prae neŝanĝeblas la afero, Ni estu longe vivaj en favoro, Rigardu kune l’ lunon dum foro. 李译所采用的诗行音节均遵循这样一个公式,即:原诗行音节数×2+1,基本上是以译诗的两个音节对应于原诗的一个音节。 感谢李士俊先生,似乎是他最先把苏轼的这首《水调歌头》转译进世界语,使各国的世界语朋友们,也能站在苏轼的身边“把酒问青天”,也能与中国的世界语者们“千里共婵娟”。 但笔者在吟诵品味李译时,觉得其中尚有若干值得商榷之处,现谨将愚见略述于后: (1)对开篇第一句“明月几时有”,李译作“Ja kiam la plenluna ekapero?”,似乎只译出了“明月几时”,而没有译出“有”字之意,因为kiam ekapero并不等同于kiam ekaperi。仅从这一句译文,很难让不懂原文的外国读者意会出原意,让人弄不清在 kiam与ekapero之间是省略了哪一个动词。“明月几时有”?这皎皎明月是何时出现的?或许试将译文写成这样:Ja kiam ekaperas lun’ kun helo?是可供选择的调整方法之一。 (2)李译将“我欲乘风归去”中的“归去”二字译为revenas,似乎有误。这个“归”字,应作归附、趋向解,可译作veni或alveni,而不应作回归(reveni)解。因为诗人既不知“明月几时有”,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可见诗人从未到过天庭,既然从未有veni过,又何来 reveni呢? (3)对上半阕中的结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李译作: Do mi ekdancas kun la ombro svelta, kvazaŭ mi estus jam ne sur la tero. 其大意为:我起舞弄影,仿佛已离开了人间。在这一句里,译者似乎是将“何似在人间”的句意弄反了。“似”字,在这里不应解作相似,仿佛。而应作比拟、超过解。“何似在人间”如用现代白话来说,就是:“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在人间呢?”另从这首词的情感旋律线来看,也应得出这样的结论。开始,诗人想象着天宫上的琼楼玉宇是一片冰清玉洁,与其在人间受到压抑,还不如“乘风归去”,但“高处不胜寒”的担心又使他打消了出世的念头,仍执着于人间。月光之下,手舞足蹈,影随人转,胜过天上的神仙。明月的美好,使诗人产生了超尘出世之想。但明月的清影,却又足以让诗人自娱而不愿离去,留恋这人间的温暖,发出“何似在人间” 之感叹。如将这句译文写为:kie estas pli bone ol sur tero? 或许是可供选择的调整方法之一。 (4)李译将“照无眠”译作(ĝi)rigardas maldormanton,似乎失真过大。 “无眠”,在这里应是指因愁而失眠之人,与“江风渔火对愁眠”中之愁眠相似。李译中的maldormanto是由maldormi派生而来,而 maldormi的含意为:sin deteni de dormo dum la kutima dormtempo (el P.I.V),即意为带主动意识的“不眠”,而不是被动性的失眠。译者使用maldormanto一词,是忽略了失眠与不眠的区别。 (5)“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李译作“ĝi devus senti ne ĉagrenon, sed kial dum foresto rondas ĝi en pleno?”其中的dum foresto缺少一修饰定语。是谁的foresto?是人们?是月亮?译者没有交待。如依译文的语法关系来定,则foresto的施动者应是ĝi(月亮)。那么,这一句的含义就只能被理解为:但是为什么它(月亮)在不出现(缺席)的时候圆呢?这就与原诗句意相去太远了。“何事长向别时圆”的句意似应理解为:为什么月亮老是在人们不能团聚的时候圆呢? (6)李译将“此事古难全”译作De prae neŝanĝeblas la afero. 这就不是“此事古难全”,而是“此事古难变”了。对这一句中的“全”是指什么全,李译似乎尚未弄清原意。这一句中的“事”,可统指上句中的“悲欢离合”与 “阴晴圆缺”,但“全”在这一句中却应作“保全”解,仅指其中的“欢合”与“晴圆”。由此,“此事古难全”应解作:想让人间只有欢聚,让月亮只有晴圆,这是自古以来都难办到的。或者:想让月亮在人们欢聚时才睛圆,这是自古以来都办不到的。 (7)“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译作:Ni estu longe vivaj en favoro, Rigardu kune l’ lunon dum en foro. 笔者曾将这一句给一位来访的,学过一些汉语的比利时E者看,请他译出汉语意思,结果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让我们好好地长久生活,当我们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时,就一起看月亮”。笔者认为:他是没有理解错李译的句意的。因为李译中的“dum en foro”缺少修饰定语,根据其译文的语法关系,“en foro”的施动者就是“Ni”,并且是“kune”的。而原文的句意应为“但愿我们都能好好地长久生活,哪怕远隔千万里,也能时常共享这美好的月亮。” 从这首古词的世译不难看出,汉语理解力的底蕴不足,正是译者的软肋之一。如果苏轼泉下有知,当他读着这样的译文时,是该举杯致谢呢,还是举剑自刎? 汉语诗词是有着“音美、意美、形美”为一身的集合体。中国的世界语者在翻译汉语诗词时,总是致力于既得其意而又不忘其形,甚至其音。例如李士俊的这篇译文,就是以一个双音节音步对应于原诗的一个音节,竭力再现原诗的格律形式。 然而,许多次了,当笔者在我国的对外刊物中看到一些用加多诗行音节,加长诗行长度方法而译出的中国古典诗词,并还堂而皇之地冠以“laŭ la melodio…(调寄某词牌)”时,总感到有点对不住外国的读者。没能让他们在领略到汉语古典诗词的优美意境时,也领略到其优美的形式,甚至让他们对其形式产生误解。就仿佛我们嫁出去的新娘,已没有了苗条少女的身段,而只是一个仅仅系着写有“苗条少女”的头巾,虽然风韵犹存但已大腹便便的肥婆。 虽然,由于汉语和世界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其单位音节的信息含量相差甚大,给我们的翻译工作造成了客观的屏障,但中国的世界语者们仍应苦苦地探索一条在翻译中能形神兼顾之道。 汉语诗词是有着“音美、意美、形美”为一身的集合体。中国的世界语者在翻译汉语诗词时,总是致力于既得其意而又不忘其形,甚至其音。例如李士俊的这篇译文,就是以一个双音节音步对应于原诗的一个音节,竭力再现原诗的格律形式。 然而,许多次了,当笔者在我国的对外刊物中看到一些用加多诗行音节,加长诗行长度方法而译出的中国古典诗词,并还堂而皇之地冠以“laŭ la melodio…(调寄某词牌)”时,总感到有点对不住外国的读者。没能让他们在领略到汉语古典诗词的优美意境时,也领略到其优美的形式,甚至让他们对其形式产生误解。就仿佛我们嫁出去的新娘,已没有了苗条少女的身段,而只是一个仅仅系着写有“苗条少女”的头巾,虽然风韵犹存但已大腹便便的肥婆。 虽然,由于汉语和世界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其单位音节的信息含量相差甚大,给我们的翻译工作造成了客观的屏障,但中国的世界语者们仍应苦苦地探索一条在翻译中能形神兼顾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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