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拉丁语的盛衰

　　在资本主义萌芽蒸蒸日上和发展的大气候下，15世纪末至17世纪中叶发生和进行了地理大发现。西班牙人发现了中美洲、南美洲、太平洋，进行了环球航行；葡萄牙人发现了西南非洲、东南非洲，开辟了到印度洋、太平洋的新航路；荷兰人发现了澳大利亚——大洋洲；英国人、法国人发现了北美洲；俄国人发现了亚洲北部、北冰洋，开辟了北冰洋新航路。经过地理大发现，一切有人居住的大陆，一切可以航行的海洋（只要不封冻）都连接起来，由此形成了全球性的航线，开始了真正的世界历史的发展。西、葡、荷、英、法、俄是地理发现的主角，也是随之而来的海陆扩张、殖民掠夺的急先锋。结果之一是形成了西班牙、法兰西、不列颠这三个全球性的日不落帝国，一个横跨欧、亚、美的俄国和葡萄牙、荷兰这两个在亚、非、澳广有殖民地的殖民大国。而近代初期这些殖民大国的知识界还在使用拉丁语，所以拉丁语成了全世界知识界的共同书面语和外交用语。欧洲首场大规模的国际性战争，三十年战争有十几个国家参战或插手。1648年结束战争的威斯特伐里亚和约便用拉丁语书写，并以拉丁文本为正式文本。英国大诗人弥尔顾因精通拉丁文而应邀在克伦威尔的革命政府里当秘书，负责外交方面的拉丁语公文和信函。由于习惯势力、便于学术交流、自矜、风雅等因素（如同今天中国还有人爱用繁体字，写半文半白的文体），近代初期还有一批大科学家、大思想家、大哲学家仍用拉丁语写作。其中最著名的有笛卡尔（法，1596-1650年）、伽桑狄（法，1592-1655）、夸美纽斯（捷、1592-1670）、弥尔顿（英，1608-1674）、斯宾诺莎（荷，1632-1677）、牛顿（英，1642-1727）、罗蒙诺索夫（俄，1711-1765）。林耐（瑞典，1707-1778）的主要植物学著作，马克思（德，1818-1883）的博士论文，巴甫洛夫（俄，1849-1936）的部分生理学著作，也是用拉丁语写的。尽管如此，民族语文排挤、取代拉丁语已是大势所趋，拉丁语在近代初期充当全世界知识界的书面语只是回光返照。到18世纪中叶，拉丁语基本上退出了欧洲和全世界的科学、文化、外交舞台和一部分宗教布道坛，而只保留在坚持天主教信仰的西欧国家的宗教活动中。使用了2400多年的拉丁文，充当了地中海世界通用语达七个世纪的拉丁语，用作欧洲书面语达1200多年的拉丁语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虽然在个别国家和地区，它被继续使用到19世纪中叶。例如，拉丁语在匈牙利政府和国会便一直使用到1840年。又如到19世纪60年代，波兰知识界仍把拉丁语用作对外交际的媒介语。

　　长期充当世界大片地区的通用语、世界先进地区的书面语的结果，特别是这个地区及其派生地区（北美、澳洲）近现代以来一直执世界之牛耳，在科技、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领先全球，拉丁语便给今天的人类留下了丰富的遗产。其一，因近代的西、法、英三个日不落帝国，葡、荷两个殖民大国，现、当代的头号超级大国美国的民族语言都用拉丁字母书写，拉丁字母（或称罗马字母）经它们传播成为全世界使用最广泛的一套字母。拉丁字母本身的优点也是一个小因素：形体简单清楚，便于认读书写，所记音值多样，表音功能较全。近代以来，拉丁字母一直在持续扩展流行地域，排挤其他字母系统和文字系统。近现代以来，采用拉丁字母的大、中语种就有：菲律宾的他加禄语放弃民族字母改用拉丁字母；原使用汉字和仿汉字的越南放弃方块字，改用拉丁字母书写越语；1860年罗马尼亚语放弃斯拉夫字母改用拉丁字母；阿尔巴尼亚语于1909年放弃本地字母改用拉丁字母。原使用阿拉伯字母的爪哇语、马来语、印尼语、土耳其语、豪萨语（西非）、斯瓦希里语（东非和中非），弗拉尼语（西非）等也陆续改用了拉丁字母。连历史悠久、人口众多，科技经济文化发达的德国也在二次大战前后放弃了传统的哥特式的弗拉克图花体字（FrakturScript），改用拉丁字母书写德语。中国的汉语拼音和部分少数民族文字也采用了拉丁字母。自古以来一直崇尚中华文化的日本也制定了日语罗马字方案，使之成为继假名、汉字以后的第三种日语书面形式和拼音工具。例如“日本”一词日文也写作“日本”，读作にほん；英语为 Japan，日语罗马字为Nippon。作为小乘佛教经堂语言的巴利语在印度以外的佛教国家也放弃了印度字母采用了拉丁字母。此外，世界语（Esperanto）、西方语（Occidental）、交际语（Interlingua）等人造国际辅助语言也都采用拉丁字母。可以预料，拉丁字母的使用范围还会扩大。

　　拉丁语给人类留下的第二项遗产便是，今日，拉丁语还在医学、动物学、植物学、生理学、化学、天文学等学科的一定范围内使用。1895年世界医药卫生组织决定，以拉丁语为医药界的国际通用语。今天，正规处方还是以拉丁语书写。化学元素符号也使用拉丁语，如银Ag-silver（英）。拉丁语还在天主教国家的宗教活动中有限地使用，拉丁语作为天主教会的正式语言的地位直到1963年才告结束。这是因为拉丁语早已脱离了口语，不再变化，故用它来标记众多的专业词汇、术语使书面和语音形式都固定，不会引起歧义。

　　拉丁语还给人类留下了第三项遗产。意、法、西、葡、罗马尼亚等罗曼斯语族的大、中语种，甚至英、德、荷、瑞典等日耳曼语族的大、中语种都继承了大量的拉丁语词汇。拉丁语的一些词汇、略语成了欧美语言的通用略语。如A.D.（公元），a.m.（上午），cf.（对照），app.（附录），etc.（等等），ibid.（同上），i.e.（即是），p.m.（下午）、p.s.（附言），等等。拉丁语的罗马数字则在全世界的钟表、出版等行业中广泛使用。

　　当然，随着科技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拉丁语的使用范围还会缩小乃至消失，被英语、汉语等大的民族语言完全排挤掉。即使如此，两千多年来拉丁语对人类文明的贡献仍功不可没，并已积淀在欧美各民族文化的基因库中，成为文明继续发展的因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