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羁旅的时候,曾在文一路那边的一个书店里闲逛。那书店的名字,大概是叫做“国学书屋”的。里面的书虽不是很多,但“琳琅”二字或可以当之。虽名之为“国学”,实则外国之文学,哲学间或有之。不过当时限於财力,我只买了一本《北梦琐言》与《春醪集》。其他的诸如江苏人民出版社的《萨特选集》以及一些因明理论的书籍,只能暂时寄付店中了。《春醪集》的封脊上印着“五四最美的散文”诸字样。应该说梁遇春氏底遣词造句究底不俗,时而或有新意,尤擅英文(虽然很多的也许在那个时代很流行的英语作家,思想家现在已经不怎么被人提起,但很多的人名与著作,却是从没有听说过的。依此要向梁氏致敬的。)但,是不是最美,暂且不论,只是想引用梁氏底一篇散文里的一句话:“我最爱读兰姆(Lamb)的《Mrs Battle’s opinions on Whist》。那是一篇游戏的福音,可惜文字太妙了,不敢动笔翻译。”——《春醪集——(还我头来及其他)》 诚如梁氏所言,翻译是一门不可言说的“勾当”(之所以不称为学问,不过区别翻译家之翻译也),我记得钱默存鍾书先生底那篇《林纾的翻译》已经极尽诠释“翻译(Uebersetzen)”之能事。恕在下不再多说。而且每一种文字皆有厥民族底特性,非居彼境弗能尽解(こちらで冬を過すのは、この土地のものではない私共には、なかなか難儀ですが、〖木の十字架〗による 堀辰雄氏)。 而近日读日文,看到一个例句,约略是讲使用汉字系统的人比外国人要更容易学好日文。从前我亦是如此认为的。但随着对日文的不断学习与思考,觉得正是因为同是习用汉字系统的国家,反而由於母语底思维方式,囿於母语汉字底词义,失却了对日文(抑或朝鲜语)的理解。这里抛开汉语与日文在语法学上的分别不谈,即在文字的结构与应用上,也有着迥异的区分。这其中尤以日、朝两国语的助字为要,以下举例以释证: 如朝鲜语:그 책은 그대것다。 (这本书是你的、この本は君のだ)。것这个助字就是汉语抑或日语中所没有的,因为它既无属格(Genitiv)的职称,亦不相当於日语的の或古语之つ,而在朝鲜语中它被称作“依存词”。因为要说日文底一些问题,所以朝鲜语不过是做一个比较而已。我在网上曾跟一个在日本的留学生聊过一个问题,即:如以汉语底思维,“花中最美的是樱花”,这样一个句子,似乎应该写成: 花は桜が一番だ。 但我翻读Sanseido’s Daily Concise Dictionary 第三版,则有如是的例句: 花は桜にとどめ。 而这个句子也是表达了相同的意思。但应该说这样的思维完全是日文式的。我以此诘那个在日本的留学生,他底回答是,第一个句子也是日本人常说的,是最适合的写法,另外又说とどめ是最好的(最もよい)意思云云。 因我之后没有跟他更深地讨论这个话题,所以仅此而已。 再如:同辞典なげかける这个单词的解释是: 相手に届くようにする、〖視線(疑問)をなげかける〗, 单从字面上的解释可以看出,它的意思是向对手传达(事或物品),但再看看例句,就可以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也有提出的意思(例句中有提出疑问这个句子)。也就是说这也可以看作是日本人独特的思维,因为这里没有将提出(日文也有提出(ていしゅつ)一词的用法约略汉语)作为这个单词的同义词,但它却含有提出的意思。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里不再遴举了。 我记得有一次在日语群里跟一个旅居日本的女生(战争遗孤的后代),无意中聊到了都合(つごう)与ほど(程)两个词,我当时对她说“都合”还可以表示“一共、总共”的意思,然后便举了一个例子,一共(都合)三个人。然后那女生回应道, “都合”不应该指人,这样不礼貌云云。应该说全員(ぜんいん)。那时候,我的确是有些大惑不解的,因为在夏目漱石先生与岛崎藤村先生的文章中,都有以都合来修饰人的句子,然后便举出了几个句子。那女生问我是日本作家写的吗,便没有再说什么。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捻出这段往事,不过说明日文之扑朔迷离而已。而诸如这样的往事也不再例举了。本来还要引证一些书籍上抑或词典上的对某些词条的解释,但唯恐愈写愈多,反而愈加地杂乱无章了。 PS:读日人翻译的《世界毒舌大辞典》,有“独身无如可怕之自杀”云云。以为深可展玩吟味也。笑。 2ndPS:其实还有一些是讨论汉字词汇在日文中的讹误的问题,但因为其中要援引吾国训诂学(小学)所经常引用的古字,而这些古字在电脑的字库里是找不到的。虽然可以应用程序自造,但毕竟对此道不特精通,故未贴出云耳。 上一次聊过了〖都合〗这个词,这次我趁着上一次饶舌的余味,准备聊聊〖ほど〗这个词。首先抛开这个词作为名词的意义不谈,只聊聊它作为副助词的意味。而为了避免繁冗,所聊的日文词汇,除特别需要讨论的,一般只引某一部字典里的释义。闲话少叙。 おおよその時、所、数量を示す。例えば、五十枚ほどの紙など。 ——〖旺文社国語辞典〗により 这是ほど在其邦语的字典里的解释。即大概的时间,地点,数量的表示法。例子的意思即:五十枚左右的纸。但我记得从前读过一本小册子,是一位去过日本的中国人(或许是学者)所写,其中绍介了很多的日本风情民俗,写得平平实实,颇让人不忍释卷。不过很不好意思的是,那小册子的名字我倒是真的忘记了。但其人谈论ほど这个词的时候,记忆满深刻的。想必是后来与前面曾提到过的那个战争遗孤的家属的女生也讨论过这个词的缘故。那个小册子里说的是这个词,虽然在字典里是如此的意思,但在生活中应用却非如此,而是表示限定。然后其人曾举过两个例子,其一约略是在买卖方面, 比如某人想买三个苹果,就说りんごが三つ〖ほど〗をください。当然在这里〖ほど〗就不可以理解成三四个了,而卖苹果的一方,当然也不会给他拿出二个,或者四个苹果。因为〖ほど〗限定了苹果的数量,即就是三个。 再比如:明天有一百个人出席。あしたは百人〖ほど〗出席することである。当然这里也只是表示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厥后,我以此诘那个在日本的女生,刚巧她也是在超市里工作的,我就问她〖ほど〗是否如此用法,但此女再一次否定了我的说法,说没有人这么买东西。我於是也再一次地搬出日本有名作家的文章里的句子。 这是书里面的?那女生说。便不再说什么了。 (大汗)……而此类的词汇在日文,还是有很多,就算同是日本人编撰的语法书里与辞典里,说法也莫衷一是。 有时候,我想这么咬文嚼字是不是有点儿太吹毛求疵了呢。就连日本人都搞不清楚的东西,作为外国人,又怎么能说得明白呢。但这如若在生活中的交流或者写作则无伤大雅,但作为日本语能力考试的考试的题目的话,若是有那么一点儿差池,考日本大学抑或得到日本语能力测试的资格认可就可想而知喽。(有时候同一种语言的辞典多了,反而不如就只啃同一本辞典来得实在些呢) PS:日文中在数细长的一类东西的时候,一般说“本”,比如:一支铅笔就说一本铅笔等等。其实这也非日本人所独创,因为在陆放翁游氏的《老学庵笔记》里,就已经把一棵树称作一本树了。但具体究竟出自此书的哪一卷,则在下非李易安与赵明诚之流,可以随口说出其典故出某书某卷某页而以啜茶为乐云云。以致后来的纳兰容若性德氏也吟出了“赌书销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伤佳句了。 我的记忆里,周作人先生似乎翻译过日本滑稽本作家式亭三马氏的《浮世风吕(澡堂子)》与《浮世床屋(理发店)》,而且似乎还翻译了一部分日本的古典名作。诸如《枕草子》一类优美的散文。昨天我从旧书箱里找出了几年前在图书馆里复印的式亭三马氏的《浮世风吕》的大部分,虽然我的日文较异日有餖飣之进步,但读起日本江户时代的滑稽本这一类的文学作品,还是如坠五里雾中。若无书下的注解,就只可望文生义了。其实在读如二叶亭四迷氏的《浮云》或者幸田露伴氏《对髑髅》也约略如是。书中尽是也许是当时所流行的语言与遣词,后世几乎是不用的。而且在字典里也是寻不到的。固然自己的日文修养以及学殖如酱瓿,想必没有在日本生活过也是缘由之一。但这样的文体又区别普通的日语文言文,因为普通的日语文言,我究竟是耽读过的,而且对照着古语辞典也可知其意味的。但如此的文式若没有一定的注解(约略我国为《十三经》所做的训纂疏证),不可卒读也。韩退之在《进学解》里说《书经》“佶屈聱牙”,亦是同意。本来想援引一些这些小说或者滑稽本里的词句,但游走在颇有些麻烦的日语与汉语的输入法之间,便无情思了。 此文为四年前之旧文字,今读之,可哂在下异日之无知也。格里高利历二千九年再记。 追伸:旧日谬文,诸君勿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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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10-12-03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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